走進大安區的練團室,桌上擺著喝到一半的手搖杯飲料,「來,坐啊!」三個大男孩以非常自在的方式招呼著我們,如同鄰居大哥哥般親切。

他們是拍謝少年,是2022年元旦登上總統府舞臺,帶領全臺灣人民迎向2022的天團。除了像總統府這樣高規格的舞臺外,他們的表演場域也可以在住家陽臺上、廟口前、火鍋店內、漁村裡,當然還有各式各樣的音樂祭中。然而不論表演的場域在哪裡,不變的是他們鮮明的臺語搖滾標誌。

2022年元旦在總統府前廣場,拍謝少年唱出了台灣人的驕傲和希望。圖片來源/取自拍謝少年臉書粉絲專頁

這個「臺灣土產的搖滾樂團」成立於2005年,由吉他手維尼、貝斯手薑薑以及鼓手宗翰共同組成,十多年來,從單純樂器演奏,到加入臺語人聲演唱、從兼職到全職、從無名樂隊到搖滾天團,拍謝少年也將正式從少年邁入中年。

拍謝少年的專輯產量不高,十多年來也就只有三張,分別是2012年的《海口味》、2017年的《兄弟沒夢不應該》及2020年的《歹勢好勢》。但量少質精,後兩張專輯分別拿下了第九屆及第十二屆金音獎的「最佳搖滾專輯獎」,在獨立樂團界是非常榮耀的肯定。

最親密的臺語 創作卻不簡單
Siōng-kài tshin-bi̍t ê Tâi-gí,beh tshòng-tsok suah bô kán-tan

對拍謝少年來說,臺語是來自家人的語言。父母親、祖父母都是用這個語言來與彼此溝通,即使經歷了戒嚴時期的國語運動,父母親在面對孩子時使用了更多「國語」作為溝通工具,臺語卻依舊竄流在他們的血液之中。「臺語對我們來說是很親密的語言。」宗翰這麼說,其他團員也一致同意,聊天時若與對方說起臺語,會有更加親切的感覺。

不過,對於拍謝少年來說,使用臺語創作,並非因為臺語是他們日常生活中最常使用的語言。會衝進臺語歌壇,其實有很大的成分是緣分使然。

「一開始我們其實比較偏演奏型的樂團,但因為我們只有三個人,樂團的編制也不可能太大,後來就想說那好像嘴巴也可以動一下。」薑薑回憶起那段年少時的無心插柳後說道。於是他們開始試著在樂曲中加入人聲,而維尼發現,用臺語寫歌其實比較簡單,因為相較起華語,臺語共有八個聲調,「有時候想到歌詞,那個旋律自然而然就會在,對我來說比較自然。」維尼透漏了這個創作上的小心得。

在拍謝少年的大學時期,其實不太有機會接觸到臺語歌曲,更不用說是臺語搖滾樂,因此在使用臺語創作的過程中,拍謝少年的確遭遇到了困難。

雖然創作過程需要很多的摸索,他們卻也逐漸發現這樣以臺語搖滾為主題的創作方向不僅可行,也是他們喜歡並且認同的,因此他們決定為了創作「臺語搖滾」這件事情去努力。包括透過調整樂器的音色、樂曲編排來更符合臺語創作的需求,當然針對「語言本身」,拍謝少年也花了非常大的工夫去精進自己。

咎於歷史因素,臺語在臺灣這片土地上的使用經歷了斷層,許多臺語詞彙並沒有被好好地保存下來。因此如何把臺語歌寫得「更道地」,對於拍謝少年來說是一門必須突破的功課。在歌詞創作上,他們會尋求謝銘祐老師這般經驗豐富的前輩來進行指導,無非就是希望將創作唱出親切感,讓聽眾平時無事時就能哼上兩句、唱進阿公阿媽的心裡,唱出一首首「阿公、阿媽點頭稱讚的臺語金曲」。

過去政策箝制發展 臺語歌的憂愁及展望
íng-pái tsìng-tshik khan-tsè huat-tián, Tâi-gí kua ê iu-tshiû kah tián-bōng

近十年來,臺語歌曲出現在日常生活中的頻率逐漸升高,以臺語歌曲作為標誌的樂團也越來越多,對於這樣的現象浮現在臺灣社會中,拍謝少年認為,臺語歌曲其實一直以來都存在於臺灣社會之中,甚至比華語歌曲存在的時間還要長,然而過去臺語歌曲由於政策的關係而逐漸沒落,十分可惜。

在臺語歌曲受到箝制的那些年代裡,除了禁方言政策之外,《廣播電視法》裡更是有明確規範需要逐漸減少方言歌曲比例的規定,因此創作臺語歌曲對於音樂人來說,相對是較為不可行的一條路。

在1980年代隨著政策放寬,臺語歌曲終於以更加多元的方式,又逐漸出現在眾人眼前。拍謝少年認為,現下年輕人對於臺語歌曲的接受度越來越高,有可能是因為對於自己的文化越來越有自覺。

「那你們選擇以臺語做為歌曲創作的語言,心中是否肩負了將臺語傳承下去的使命感?」「沒有沒有沒有!」三個大男孩一臉驚恐,「這個擔子太大了,我們沒有想那麼多。」薑薑謙虛地說。話雖如此,他們也不約而同地認為,如果有一天,社會上不再使用某一種語言,那麼這種語言就會逐漸地從日常生活中消失,最終走向滅絕。

然而,滅絕的從來也就不只是語言,更多時候會是語言背後所蘊含的歷史與文化。

寫出台灣的日常 唱出土地的故事
Siá-tshut Tâi-uân ê ji̍t-siông,tshiùnn-tshut thóo-tē ê kòo-sū

拍謝少年自稱是「一尾臺灣土產搖滾樂隊」。他們認為創作的靈感必須是來自於生活,對於他們來說,自己必須「先是一個臺灣人,然後才是一個玩團仔。」

在誤打誤撞之下,將臺語確立為樂團的使用語言,並且自此之後,他們努力地希望能將生活以及搖滾樂揉和在一塊,希望去挖掘臺灣這座島遇上的更多故事,並透過他們的創作分享給聽眾。

他們開始了許多非正規的演出,在一場一場與土地建立連結的演出中,他們遇見了許多人、事、物,而這些美好的遇見,或多或少對於他們的創作帶來了正增強。拍謝少年不僅透過挖掘生活的過程來尋找創作靈感,他們更經由這些經驗去尋找自己是誰。

「我們的過去影響了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,並且也會影響我們的未來。」維尼這麼描述著,一路走來的堅持是為何而在。「我們是很認真在臺灣演出的一個樂團,玩團對我們來說不只是經濟生活上的支持,否則我們不會堅持初衷到現在。」

細細地品味拍謝少年的創作,會發現驚喜藏在細節裡。〈契囝〉(義子)帶入了北管樂、唸歌以及掌中戲等元素、〈北海老英雄〉唱出對於北海岸長期反核老大哥們的尊敬、〈時代看顧正義的人〉反映了臺灣世代交替下,前輩與後輩間互相的期許與追尋、〈踅夜市〉將臺灣獨有的夜市文化寫進歌裡……,這些交織在創作中的旋律與詞藻,描繪了拍謝少年眼中的臺灣,使用了臺語能讓歌曲中的在地元素增強,營造更豐富的感染力。因此拍謝少年的歌曲,一首一首唱出了市井小民的故事,也唱出了臺灣的文化、臺灣的日常。

拍謝少年使用著他們的身體以及感官,去和福爾摩沙這片土地進行交流、對話,並且把自己認為重要的部分,用最親密的臺語,譜成一首首歌曲,回饋給寶島臺灣。

「這就是我們能夠做的。」他們最後這麼說。

聽聽拍謝少年的憂愁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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